2006年03月29日

厦门的教会罗马字(基督教闽南白话字)

第三章     厦门的教会罗马字 (节选自《厦门话文》)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◎李熙泰/许长安

第一节     基督教的闽南白话字

一、闽南白话字的历史

(一)闽南白话字的产生

        1842年,鸦片战争失败以后,我国海禁大开,西方基督教传教士纷纷来华传教。他们为了把基督教普及到大多数人民中间去,就把圣经翻译成各地的方言。1843年还在香港集会决议:“将圣经译成中国文字,比之前出版的更加注意普及,以求广布。”起初,他们是用汉字解释,最早的是1847年上海出版的《圣经》。但是用汉字翻译遇到困难,于是改用罗马字拼音。据贾立言和冯雪冰的《汉文对经译本小说》说:“第一,为了有些方言有音无字,不能写出,翻译极其困难,甚至绝不可能;第二,就使有字可以写出,因为人民识字的能力低薄,不如用罗马字拼音,数星期之内即可学会。”这种用罗马字拼音的方言文字,就是“方言教会罗马字”。最早流行的是厦门话教会罗马字,又叫“闽南白话字”或“话音字”。

        那么,闽南白话字是怎样产生的呢?现在先把我们看到的有关资料摘录如下:

        美国归正教牧师腓力普·威尔逊·毕在1901年所著的《关于厦门——一个中国首次开埠港口的历史与事实 》写道:

        在中国、厦门所有60年传教工作中,也许最引人注目的是大约60年前厦门罗马话的创立。”“1850年这里就有学校教这种语言,但我们从一封信获悉了这个日子当在更早,即它的源头可以追溯到选择17个罗马字母组成字母表的结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这种新的中文文字体系的主要创办人也许要以打马字牧师最有资格。可是他受到了三个教会,即他在的美国归正教会、大英长老教会与自由教的同事们的热情帮助。大英长老会的养雅各,与美国归正教会的罗帝显示了他们的热情。1850年在厦门的一个教会学校用黑板教。打马字也教一个班。每星期四晚上课。……首先印刷到书上的是翻译《创世纪》的一部分——特别是约瑟的历史——译者是养雅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1850年11月17日打马字的一封信中涉及了这个动机。他写道:‘有个问题,即到底有什么途径能使这个民族变成阅读的民族。特别是通过它,信徒们能领悟上帝的话,并且可以自己聪明地阅读它。这个问题在这里的传教士们的脑海里有重要的地位。……我们中的一些人正在实验依靠罗马字母系统,《圣经》与其他宗教书到底是否可能传给信徒们,或传给那些虽不会阅读,但对基督教有兴趣的人去自己阅读《圣经》。’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养雅各是第一个翻译并用罗马字拼《圣经》的一部分,即《创世纪》中约瑟的历史记载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美国长老教会约翰·卢在斗美路头(注:“斗美”是厦门岛上的一个地名;“路头”,即“码头”,闽南语)租来的房屋开始工作(在汇丰银行附近)并对一本罗马化会话字典作了相当大的工作。它构成了杜嘉德那本杰出的字典的根据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罗帝牧师编纂了第一部英-中厦门本地话指南。1855年在广州印刷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首先第一流的是无双的著作,即前面已经提及的杜嘉德博士的字典。”“对外国人与本地人来说打马字牧师的罗马化汉语字典独具一格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自由教的工作在1844年约翰·施敦力牧师与夫人的到达开始(1844-1878)。”“约翰·施敦力牧师来厦以前在新加坡住七年学习厦门本地话。他的兄弟亚力山大也是这样。所以他们一到达寮仔后(厦门古地名)就能开始传教。”“杨为霖牧师在爪哇出世,他同样在新加坡住七年学习厦门话。据说他讲话与本地人一样。十三首对圣歌的原版《神颂》(现今增订的三个教会的圣歌集有这些圣歌,但安排不同而已)就是他首先翻译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另据打马字《厦门音字典》(1894年)序说:“打马字先生在准备写这本书时,曾详细研究过别人所做的字典,……帮助最大的是杜先生所做的《厦门白话字典》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又据Y·G·《南洋华侨中最流行的厦门话拉丁化》说:“偶然看到华侨鲁白野著的《马来散记》。书中有不少关于华侨历史的资料,其中一段谈到马来华侨中最早流行厦门话拉丁化的情况。”“他们又创造了第一个厦门话拉丁化的方案,把《三国》、《水浒》用拉丁化的厦门话翻译出来。……传教士到华传教,就是使用这方案学习厦门话的。”“作者在书中说到美国传教士马礼逊在1815年在马六甲开办英华学院的历史。……他拟订了最早的汉语罗马字新教方案,……英华学院无疑是最早酝酿方言罗马字的所在。厦门话的‘第一个’方案也可能是发源于英华学院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根据以上这些资料,我们可以把闽南白话字的产生历史作如下归纳:

        闽南白话字在厦门正式推行是在1850年,但它的源头可以追溯到1815年马礼逊在马六甲开办的英华学院所拟定的汉语罗马字方案,“厦门话的‘第一个’方案可能是发源于英华学院的。”后来外国传教士来厦门传教,“就是使用这方案学习厦门话的。”很显然,自由牧师约翰·施敦力兄弟和杨为霖在新加坡七年学习厦门话,使用的就是这方案。1844-1848年,约翰·卢还在厦门编了一本《罗马化会话字典》(按即《厦门词汇》),显然也是为了帮助传教士学习厦门话。可见这种厦门话罗马字起初是为了外国人学习厦门话而设计的。

        后来,传教士们为了让信徒们自己阅读《圣经》,就把原来为外国传士学习厦门话而设计的厦门话罗马字用来翻译《圣经》。第一个用厦门话罗马字翻译《圣经》的是养雅各,他“用罗马字拼写《圣经》的一部分,即《创世纪》中约瑟的历史记载。”而第一个拿这种罗马字对教徒进行教学的是打马字,1850年他和养雅各、罗帝一起在厦门的一个教会学校教学罗马字,使用的书就是养雅各翻译的《圣经》。

        在闽南白话字推行初期,罗帝编纂了一部《英-中厦门本地话指南》(按即《厦门话课本》),1855年在广州出版。之后,杜嘉德根据约翰·卢的《罗马化会话字典》(《厦门词汇》)编纂了一部《厦门本地话或口语字典》(按即《厦门白话字典》,1873年)。后来打马字又参考杜嘉德的字典编纂了一部《厦门音字典》(1894年)。这些对于闽南白话字的形成和发展起了很大的作用。至于甘为霖的《厦门音新字典》(1913年)那是后来的事了。

        (二)闽南白话字的传播

        闽南白话字产生以后,在教会里迅速传播,影响很大 。它从厦门传播到闽南各地,从福建传播到台湾,从中国传播到东南亚。从1850年到民国初年,盛极一时,获得预想不到的效果。

        1910年腓力普·威尔逊·毕的《关于厦门——一个中国首次开埠港口的历史与事实》写道:“星期天,我们所有的小学、教堂与礼拜堂都教它。在家里,则天天教它。精确地估计厦门罗马字读者的数量是困难的。也许比较有把握地估计大约在五六千人之间。但数量在这个问题上同与我们的工作相联系的其他事情一样,不是仅仅算成功的总数。我们可以正确地设想光明与学问已经带到这个地区的千家万户。要不是有了它,他们将在黑暗中摸索很久。它不仅使年老的男女与小孩的读者变成可能,而且在这半个世纪里,比那些古老方法已经完成的漫长岁月更能启发这个民族的高尚精神,至少在那些很早就有这一向往的民族的阶级中可以这样说。”

        1918年,《新青年》五卷二期发表朱我农从日本的来信说:“1900年我与厦门雷文铨君同居苏格兰之爱丁保,看见他的家信,凡从厦门来的,都是一种非希腊、非拉丁、非英、非德的文字,我一点都看不懂。雷君告诉我,这是厦门话用罗马字拼出来的,并说这种文字的如何利便,如何易学。”雷文铨是厦门人,当时留学英国,专攻土木工程,回国后曾主持厦门市改建工作。

        曾在台湾传教60年的巴克礼1929年在一个报告里写道:“大约在五年前一个教区调查告诉我们,在一个有九千在洗会友的教堂中,我们有1280个方块字读者和7400个罗马字读者。到现在这数目可能极度地增加,因为一切安息日学校中都已教小孩子用罗马字来读书。这也就是说:在我们这个教堂里大约有8000人能够或多或少的把整本《圣经》,由《创世纪》到《玛拉基书》,由《马太福音》到《启示录》,顺顺利利的读完,同时他们也读赞美诗,旧的和新的,我们差不多有靠近100种的书,大部分是用宗教小册子的方式印的,可是它们之中也有关于更普通题目的大部头的书,我们还有教会的报纸,是中国话最老的定期刊物的一种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从上面这三段记载,可以看到当时教会推行闽南白话字的盛况。不仅如此,1917年,闽南各基督教会还发起一个运动,要求当时教会中的每一个教徒都能读白话字圣经。

        本世纪20世年代以后,由于国语运动的兴起和注音字母的推行,教会不再宣传白话字,但是白话字的影响在教会里却不断扩大,许多教徒继续学习和使用白话字,用白话字读圣经,用白话字写信。

        据黄典诚1953年写的《从闽南“白话字”看出拼音文字的优点》一文介绍:“闽南圣教书局经理庄乃昌先生的母亲是老有经验的白话字教师。据她说,一个完全不识字的人,每天只需两小时,不要一个月,她就可以教他会拼与会看;不要两个月,《圣经》会看,书信也会如口写出了。……笔者在厦门亲眼看到许多老太太,每星期天都挟着厚厚一本白话《圣经》到礼拜堂去做礼拜。他们不但会看,而且会写,会写信给远地的儿孙和亲友。”“有个热心文字改革的老同志林安国先生告诉我,他13岁学了白话字,他的历史、地理、数学、生理、卫生的常识,都是从白话字得来的。……他说他的故乡漳浦县有个乡村,十家里面有七八家是侨眷。侨眷们为着便利和自己的丈夫或儿子通信,他们虽不是教会里人,但也学会了白话字,从此母子夫妇之间便能时时无所不谈,快同见面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根据1955年黄典诚先生的统计,当时闽南白话字的传播地区和人数如下: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福建(闽南等地) 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34000人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广东(潮汕等地) 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1000人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台湾 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32000人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其他省市 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8000人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越南 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2000人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缅甸 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1500人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泰国 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7000人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菲律宾 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7000人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马来亚 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10000人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印尼 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10000人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其他国家和地区 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3000人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合计 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115500人

        “直到20世纪50年代初期,国内外能使用‘闽南白话字’的人,还有10万人左右。”周恩来总理在1958年作的《当前文字改革的任务》的报告中说:“据说至今厦门一带还有很多人懂得这个方案,许多侨眷还用这套拉丁字母跟海外的亲属通信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后来,随着教育的普及和扫盲工作的开展,随着普通话的推广和汉语拼音方案的推行,闽南白话字的传播范围逐渐缩小,但是直到现在,还有不少人在学习和使用。

        据许长安、李青梅1987年写的《还在民间使用的闽南白话字》说:“1987年10月,我们前往福建厦门、泉州、惠安、崇武等地调查闽南白话字。在调查中,我们亲眼看到了,这种已有130多年历史的汉语方言拼音文字——教会罗马,至今还在闽南民间使用。”“在厦门的一个礼拜堂,我们看到了一些教徒捧着白话字《圣经》在做礼拜。在惠安,一位80岁的妇女信徒用流利的白话字写了她学习的经过,并拿出她妹妹当年用白话字写的信让我们看,她说她俩几十年来都是用这种白话字通信的。在崇武礼拜堂,平时有500多人做礼拜,其中有30多人使用白话字印的《圣经》。调查中一位70多岁的老大娘很流畅地为我们朗读了一篇白话字《圣经》。现在闽南各地都有礼拜堂,每个礼拜堂都有一些教徒使用白话字《圣经》,其中惠安县使用者最多,这个县共有12个礼拜堂,几乎全都使用白话字。农村40多岁的人普遍教会,因为有一些义务教员教授白话字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另据我们所知,台湾在50年代以后,加强推行国语和注音字母,限制闽南白话字的推广,但是闽南白话字一直在教会传播。港澳和国外也一直在教会中使用。

ps:        1、本文节选自《厦门话文》第三章(第65页起)第一节之选段。(《厦门话文》一书,由李煕泰/许长安 编著,厦门文化丛书,鹭江出版社,1993年12月第1版,精装本)

        2、之所以刊登本文,在于对"白话字"产生、发展之历史的回顾。时下,一些台湾重新校正,该字眼予以删除!)人在网路上那个标榜以"中立"、"客观"为原则的开放式、多语言维基百科(wikipedia)中,在有关"白话字"(Pe̍h-oē-jī)的条目里头(中文版英文版),添加了一些与历史事实不相符合,或有失客观的"资讯",势必误导天下苍生。基于此,有必要在此做个回应,以正视听。


同じカテゴリー(言語文字)の記事
借字借詞,罔講罔話
借字借詞,罔講罔話(2006-03-23 21:11)

閩南語,安怎死的。
閩南語,安怎死的。(2006-01-11 15:35)

《圖説漢字的歷史》
《圖説漢字的歷史》(2006-01-07 23:28)


Posted by limkianhui at 20:58 │言語文字